Frank的 私人空間

回到台灣以後，幾乎每一天都會遇到一些沒有公德心的人:

1. 情侶或是一家出遊，非得兩相依偎，擋在捷運左側通道讓人動彈不得的人。
2. 捷運下樓的樓梯只有那麼一個，車子就要進站來了偏偏還慢慢走在路中間擋住所有人去路的人。
3. 到了驗票閘門才開始在包包裡東翻西找悠遊卡，把所有人都堵在後面的人。
4. 把悠遊卡放在包包裡，非常相信驗票機的感應能力，卻怎麼都感應不到的人。
5. 大家都規規矩矩排在箭頭後方，他老兄偏偏一個人站在一邊，車子來了直接上車的人。
6. 捷運已經擠的要命，他偏要拼命往裡面擠，擠到你的鼻子可以聞到他的口臭的人。
7. 放任小孩在捷運站嬉鬧玩耍，不但不制止還隨之起舞的人。
8. 聽任小孩在車上大哭大鬧，放任不管、或是大聲斥喝，搞到車上雞犬不寧的人。
9. 只顧著講手機，卻走路不看路，或是慢吞吞擋在其他人前面的人。
10.....族繁不及備載

這樣的人，幾乎每天都可以遇到幾個，說實在常常讓我一早就開始心情不好。有些事情眼不見為淨就算了，像是路邊亂停車、佔用人行道、亂丟垃圾這種，只要小心繞過也還能相安無事。但是在捷運上實在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而且幾乎都是直接侵犯到自己的切身權益，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也想過見義勇為，出來大聲斥責，但是一想到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穿皮鞋的鬥不過穿草鞋的，又覺得何必跟這些人計較，更何況，他本來只是浪費你幾分幾秒鐘的時間，要是真吵起來，恐怕就不是幾時分鐘解決的了的。我想，大部分旁觀者的想法大概也是如此吧，儘管公眾的權益被傷害，加總起來遠大於破壞者的利益，但是就是不會有人挺身而出。這在經濟學上公共財那篇，就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也因此，只好任小人橫行， 君子絕跡。

有時候不免恨恨的想，難道台灣人就是這麼壞，難道我們跟那些大陸人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號稱要邁入已開發國家的我們，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公民教育，還是只能表現的跟未開發國家的三流人民一樣嗎? 我開始懷念起美國，在那裡，人人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沒有過度的親近。但是開車在十字路口惠讓路，在上公車的時候會排隊，進門的時候會記得幫後面的hold住。不會跟你靠近到簡直有性騷擾距離的嫌疑，也不會在捷運上講電話講到全世界都知道你家大姨媽的二兒子又升職還是買了車子。即使我知道，那並不是我的國家，那裡的人，永遠不會把你當自己人。但是，在美國，又有誰在乎誰是自己人呢?

或許這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差距吧，東方過慣了人口密集的生活，人人都習慣了摩肩擦踵的日子，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是很小的，所以大家可以習慣沒有自己的隱私，沒有自己的空間，但同時間，對於侵犯了別人的隱私跟別人的空間也沒有任何內疚。至於西方，大概從黑死病流行之後就沒有出現過真正人口爆炸的時代，大冒險時代之後西方國家更是佔據了大片的土地，讓每個人都有充裕的空間去揮霍，所以人人都對自己的私人領域非常重視，也因此對他們來說，公德心並不僅僅是一種出自於利他的無私表現，更多的是一種相互制衡下的相互尊重。因為我不希望你侵犯我的空間，所以我不去侵犯你的。英國人說:【男人的家就是他的城堡】。這句話充分體現了西方人對自我領域的維護。相對而言，中國人過慣了大宅院的生活，別說隔壁人的身高長相，就連對方夫妻感情好不好都一清二楚。雖然現代都市生活已經將過去這些社會體制完全瓦解，但從台灣媒體對八卦新聞的熱中就看的出來，臺灣人始終對別人的私生活充滿興趣。所以即使是門口管理員、巷口賣檳榔的大嬸，對於你做什麼工作，交了幾個女朋友，賺了多少錢都非常有興趣。這種對他人私生活的偷窺，使得臺灣人難以有真正的隱私權概念，每個人都想對其他人的生活說三道四，都對侵犯別人的權利臉不紅氣不喘。也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電視上，記者總是可以對著社會的種種亂象理直氣壯的質疑，而電視機前的觀眾，也總充滿了自己的意見，call-in節目中，永遠不乏激情的觀眾，隨時準備打進來對某個人、某個團體、或是某個政府大肆批評，如果說十個經濟學家總有十一個不同的意見，那台灣兩千三百萬人，只怕有四五千萬種不同的意見吧。諷刺的是，我們總覺得別人做的不好，總覺得別人該照自己的方式來做，BBS或是網路論壇上，永遠不乏口水戰的話題。但是常常都是說的人多，做的人少。常常可以看到連一張發票都沒捐過的人，破口大罵慈濟充滿內幕，浪費社會大眾的愛心。或是還沒出社會繳過一毛錢稅的學生，痛批政府浪費公帑，又或是每次連投票都不去投的人，痛心疾首政客如何貪污腐敗。這些人自己不願付出，卻總喜歡要求別人付出。自己沒有想過如何為社會盡一份力，卻老是要求政府或企業要幫自己買單。這也就形成了台灣特有的怪現象:人人都對別人充滿意見，但政治卻像一團爛泥。照理說，大家都很關心別人的事務，那政治參予度應該很高，公領域應該當被社會所關心，政治的成熟度應該很高才對。但是恰恰相反，每個人都看對方不順眼，卻又同時間放棄自己參與社會事務的權利，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弔詭。

我的看法是，台灣人混淆了公領域跟私領域之間的界限。或者應該說，台灣人根本就沒有公領域跟私領域應該分開的概念。對西方人來說，公領域是眾人的事，每個人不光有權利，更有義務去參予;但另一方面，私領域就是自己的事，其他人，即使是政府，也不可以任意侵害。但對東方人而言，根本就沒有公跟私的分別，過去在專制體制下，公領域被皇帝或獨裁者所霸佔，無所謂參予不參予。私領域則大家庭同吃ㄧ鍋飯，同住一個屋簷下，也無所謂維護不維護。到了最近二十年的所謂民主化快速發展，則走向另一個極端，什麼事都可以無限上綱成為眾人的事，尤其在所謂call-in節目跟眾多24小時新聞台的推波助瀾之下，台灣人看似站了起來，看似有了自己的聲音。政客不斷的告訴民眾，你有你寶貴的一票喔，什麼事情都可以用投票來解決，什麼事我們都可以參予表決，什麼事我們都可以自己決定。這樣洗腦下的結果，就是無限上綱的把所有私領域的事也變成公領域的事。大到要不要參加聯合國，小到你家旁邊的水溝要多寬，什麼都可以投票，也什麼人都可以出來用力嗆聲，但是激情過後，當每個人都關心過、質疑過，卻也沒有什麼人會去注意後續的發展，因為當每件事都被挖出來報導，記者有太多的題材去關心的時候，就會變成每件事都五分鐘熱度，今天的頭條，明天就會被另一個頭條所取代，民眾的注意力跟記憶是有限的，每件事都關心，就變成每件事都不關心。每個人都可以紅十五分鐘，就變成人人都不紅。再荒唐再駭人聽聞的故事，明天都會被另一個更荒唐更聳動的故事所取代，也因此，台灣就變成一個同時充滿政治狂熱與政治冷感的社會，這實在是很悲哀。

離題遠了，下次再寫些我對台灣人口的看法。